清代皇家园林融合南方园林的布局艺术浅议

摘要

中国古典园林是中华历史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按地域可分为北方园林与南方园林，按功能性可分为私家园林和皇家园林。本文章着重论述了清代皇家园林在布局艺术上对南方园林的融合，通过障景、借景、漏景、対景、框景的艺术表现手法以及二者在精神上的共通之处，阐述清代皇家园林与南方园林在布局艺术上的融合点，并通过实例加以讲解，从而对清代皇家园林融合南方园林的布局艺术形成独到的见解和审美意境。

关键词：皇家园林，布局艺术，艺术手法，园林意境

1、布局艺术在清代皇家园林中的重要性

园林布局是伴随着造园活动的产生而发展的，人们已经从最初的对园林布局南北差异化的研究上，过渡到了对园林布局南北融合方向的研究，而在园林布局艺术上较能体现南北融合特点，并有迹可循的时期则属于清代皇家园林，清代皇家园林的布局艺术是集百家之所长的，它既有北方园林的崇高巨丽、开门见山，又有南方园林的小巧秀美、曲径通幽。所以说清代园林的布局艺术就好比写文章一样，首先确立主题思想，其次对主题思想进行深入的探讨并加以论述，最后加以总结并结尾，这在文章中就是“胸有成竹”的表现。例如，章采烈在《中国园林艺术通论》中说到“园林的布局是构建成功园林的蓝图。无论撰写文章也好，构建园林也好，事先的精心布局都是成功的关键韩漫网站。[1]而清代著名戏曲理论家和剧作家李渔在《闲情偶寄》中也隐喻的提出过这个观点，他把戏曲“结构”列称为戏曲作法的第一要义。他着重指出:‘结构’二字，“则在引商刻羽之先，拈韵抽毫之始。如造物之赋形，当精血初凝，胞胎未就，先为制定全形，使点血而具五官百骸之势。倘先成无局，而由顶及踵，逐段滋生，则人之一身，当有无数断续之痕，而血气为之中阻矣！工师之建宅亦然：基址初平，间架未立，先筹何处建厅，何方开户，栋需何木，梁用何材，必俟成局了然，始可挥斤运斧。”[2]编创戏曲是如此，撰写文章是如此，构建园林亦是如此。无论是一篇文章，一部戏曲，一座园林，它们都是一个整体。而布局，正是这些整体思想的基本体现，不可不首先注意。

2、清代皇家园林在空间布局上对南方园林的融合

空间布局是古代造园艺术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是对园区进行从头到尾的一个基础理念设计，确定南北各园林要素之间的相互关系，通过南北园林造园理念的碰撞才创造出集百家园林于一身的清代皇家园林。例如，计成所著的《园治》，对园林的总体布局有着独到的见解，即“相地合宜，构园得体”、“巧于因借，精在体宜”，“有高有凹，有曲有深，有峻有悬，有平而坦，自成天然之趣，不烦人事之工。”[3]所以，清代造园家在总体构思中便常以“借”为主，借山川河流，借花鸟树木，南北园林相互借鉴交融，进而进行灵活的布局。明、清以前由于北方园林受皇权思想的束缚严重，园林大都庄重肃穆，缺乏婉转、柔美、小巧精致的空间布局,而南方园林因环境的原因，规模较小，想要在有限的面积内创造无限大的自然山水空间景观，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清代皇家园林实现了南北园林融合的理念，它在空间布局创作的每一过程中都在进行着南北元素的借鉴与融合，而具体南北园林融合的表现形式则通过一些布局艺术手法得以体现韩漫。

3、清代皇家园林融合南方园林的布局艺术手法

3.1.藏与露

一切艺术作品都是要诉诸于表现的，园林艺术也不例外，不同的民族、不同的文化，表达的方式也不同，中国人更倾向于采取含蓄、隐晦的方式来表达，使其引而不发，显而不露。通过对园林史籍的查找和对古典园林景观中的一些实例分析可以看出，传统的造园艺术也往往认为“露则浅而藏则深，为忌浅露而求得意境之深邃”的道理，所以“则每每采用欲显而隐或欲露而藏的手法把某些精彩的景观或藏于偏僻幽深之处，或隐于山石、树梢之间。”[4]简而言之,古典园林无论布局规模的大小，都极力避免开门见山、一览无余。例如位于狮子林卧云室中的一栋体量高大的楼阁建筑，若使其屹立在开阔、空旷的平地之上，毫无遮拦，这难免会在布局形式上显得单调乏味，所以将其藏于石林之中，四周怪石林立、松柏蔽天，仅能在石林或树梢的缝隙中露出一角。正是这种含蓄又耐人寻味的意境，使得乾隆帝五次巡幸狮子林，并花七万两白银在承德避暑山庄根据狮子林为蓝图建造的文园狮子林，为了达到艺术上的共鸣，还原苏州园林所承载的看不见摸不到的文人艺术气息，以相似的场景复制在游赏苏州狮子林的感受，这在二者融合的布局艺术手法上是有迹可循的。例如造园师在建造文园狮子林时借用南方园林的布局理念，运用山石叠加、错位的布局手法，使御书楼这一中心重要建筑被山石呈环状所包围，同时,使它逐渐向西延伸，进入水池中，将苏州狮子林这种欲隐欲露，山重水绕的空间特征延续下来，使文园狮子林的景色一重复一重地拨开，增进了深远的意境。可见，清代皇家园林在布局艺术上正是融合南方园林山石居前、林木点缀、排列参差不齐、主体建筑隐于其中的障景手法，来表达拨开云雾见南山的感受，而且由于皇家园林的山石、建筑体量更大，其幽远神秘的感觉更甚于南方园林。

3.2.疏密有致.借景有方

在《绘画六法中》中有一条是“经营位置”，主要讲究的是绘画的画面安排与构图问题，强调的是艺术地把握布局章法。如清人蒋骥在《读画纪闻》论及布局章法时写道：“山水章法，如作文之开合，先从大处定局，开合分明；中间细碎处，点缀而已。”[5]绘画美学中关于“经营位置”、布局章法的论述，也可适用于园林体系。其实，中国古典园林意境系统的生成多是对绘画美学的参照，进而形成自己的一套布局章法系统，其中疏密有致，不可均匀分布的艺术表现形式是其特别重要的一点。疏密有致也是园林艺术在总体布局和“位置经营”方面所遵循的原则之一。例如在明末清初请张钺重修的寄畅园，它将建筑沿四周布置，南部最密集，东部次之以水池和水廊为主，西、北两面修建假山，并且接惠山余脉，建筑相对稀少，此外，每个边墙的处理也本着疏密有致的原则行事，从而具有音乐一般的节奏感。以期借疏密的对比和变化而形成的某种韵律节奏感正是吸引康、乾两位皇帝先后十二次南巡都会到寄畅园游玩的原因，并且乾隆帝还将寄畅园的风光景色绘制成图带回北京，并在清漪园内建惠山园，也就是后来的谐趣园，它在布局艺术的营造上借鉴并融合寄畅园的元素，建筑环绕不规则的水面布置，虽然东、南、西、北四个立面划分的界限不是很明显，但却连接成为一个闭合的环状物，环山的建筑物也排列的三五成群、疏朗有致、高低起伏。具有韵律节奏感。

除了以上方面，还有一点是使清代皇帝欣赏它的原因，那便是寄畅园所采用的借景手法。它近以惠山为背景，远借锡山为背景，这使它的视觉范围得到充分的拓展。寄畅园在安排布局借景时，有意把苍翠的锡山和峰顶的高塔作为背景，使它们的姿态和身影成为园中的风光。而谐趣园则融合寄畅园借景的手法。东临园界墙，对面为自得园，近可借景于自得园和山顶的重檐亭，远可借景于万寿山，而且将涵远堂周围的土山做成万寿山的余脉，使万寿山与谐趣园融为一体，形成了多层次、多元化、无边界的自然山水空间景观。所以，清代皇家园林在借景手法上并不是生搬硬套，更不是胡编乱造，而是借的巧而得体，因势尔借、因境而得，远以山川、河流为借景，近以亭、阁、楼、榭为借景。而且北方的气候四季分明，可借四时景物，可见清代皇家园林在融合南方园林的借景手法基础上，充分结合自身环境的优势，形成了独特的山水园林景观。

3.3.贯通渗透

“追求意的幽雅和境的深邃正是中国古典园林布局艺术的重要特征之一，‘庭院深深深几许’的诗句也是诗人内心深处对这种意境的表达。”[6]如江南一带的私家园林，多不遗余力地以各种方法来增强景的深度感。此外，空间的渗透也可以通过丰富的层次,来极大地提升景所具有的深远意义。“园林空间的渗透与层次变化，主要是通过空间与空间层层递进、门洞、窗口与景色的穿插、景随人动的处理关系所造成的。”]例如在“狮子林立雪堂前廊的西侧有六个六角形的窗洞,透过这些窗洞可以摄取外部空间的图像，随着视点的移动时隔时透、忽隐忽现，各窗景之间既保持一定的连续性，又依次地有所变化，步移景异的感觉分外地强烈。”[7]而清代造园艺术家在建造园林时借鉴并融合江南园林的这种布局手法，产生了异曲同工的效果，例如颐和园乐寿堂西边的小花园“扬仁风”。园内的院墙都采用江南常见的白粉墙，墙上开凿了不同形状的漏窗，使园中景色漏到乐寿堂中来，在建筑的华贵气质之外表现出淡雅的风格，这就皇家园林融合南方漏景手法的典型案例。

在古典园林中与漏景相似的手法还有対景与框景。巧妙地运用対景手法，往往可使两个景物互为表里，形成彼此的风景。例如位于拙政园西部区域的倒影楼和宜两亭，透过倒影楼的窗口可以看到宜两亭，反之，透过宜两亭的窗口也可以看到倒影楼。此外，如果在合适的条件下，还可以透过两重或更多层次去看某一对象，这种方法更多的适用于皇家园林，如位于颐和园西南部的石丈亭小院，院内矗立着一块山石，以此为对象，借近处的洞门和远处的长廊便可构成対景的关系，特别是透过洞门和长廊这两重关系来看山石，其空间层次的变化尤为丰富。

“框景也是透过一重层次去看某一景物，它所强调的更偏重于框的处理，这就是说框的处理较富有变化。”[8]例如怡园西部螺髻亭，由于位置选择的巧妙，无论是从墙亭的南侧,还是从旱船的西侧来看，都可以构成极好的框景关系。又如颐和园长廊西端的处理，由于巧妙地把西山、特别是把玉泉山的塔影引入园内，兼有借景和框景两重意义，加之透过右侧的洞门又可以看到石丈亭院内的山石。可以说把借景、框景、対景和漏景四种手法合为一体。

4、“崇高”与“秀美”的布局艺术融合

从精神层面上理解，不难看出，皇家园林历来都是为皇权所服务的，汉代萧何通过宫殿建筑群的“空前绝后”的“壮丽”风格美，以加强和渲染皇权的神圣威严，从而在精神上达到“威震四海”。三国时期何晏写《景福殿赋》来赞美曹魏的园林艺术，它突出地强调了皇家园林所具有的“崇高”的精神理念，萧何、何晏的这种建筑美学思想，对于日后的园林艺术理论与实践，影响是巨大的。而清代皇家园林在布局精神上则将北方的“崇高”与南方的“秀美”相结合。秀美，除了比较小之外，还有“各部分见出变化”，“不露棱角”，曲线，“不强烈刺眼”等特点，这与南方园林的特点相近。在西方美学史上，崇高与秀美是互为表里的两个美学范畴，英国美学家博克曾对此做过研究，他说：“我们必须把美和崇高作一比较；而进行这一比较就形成了两者一个显著的参照点。”[9]这一理论道理在一定程度上指出了南北园林审美心理之间的对应关系，亦是指出了二者在审美、精神上有着相同和相似之处，用格式塔心理学的观点来解释，就是与严整的法度相适应的自然不规则式布局，和皇家所要求的庄重内敛的精神生活、要求离开樊笼、追求自由的心理态势有着某种“异构同质”的关系。这就是皇家园林中“崇高”与“秀美”融合的主导思想。如皇家园林中的园中园，多是仿南方园林而建，但在相同的场景下，所感受的必然不同，就好比是“人不能两次同时踏入同一条河流”的道理一样，所以皇家园林将“崇高”与“秀美”充分的结合，进而产生二者精神上的共鸣。

5、结语

清代皇家园林多受社会风气、法度、身份的影响，在园林方面，为了打破长期以来宫殿府邸中所积淀、形成的审美气质和心理习性，但又不能丢弃“事严整”的精神理念，所以更多的借鉴并融合南方园林的精神理念和艺术手法。在布局手法上看，清代皇家园林多融合南方园林曲折而富有变化的布局，在具有良好的内、外相结合的布局形式上，利用山、池、花木的高低起伏、长廊的蜿蜒曲折来摆脱轴线对称和四合院布局样式的影响；在细节处理上，清代皇家园林在隔扇、挂落、栏杆、窗洞等各种木装饰上多融合南方园林的纤细感，而且在图案的编织上也融合灵巧的元素。在精神上皇家园林则将其崇高壮丽的美学特点与南方园林的小巧秀美相结合，产生精神上的交融，并付诸于实践。总体来说，皇家园林或秀美或崇高的布局艺术，以及自由中不乏规整的构图章法，就主要构成了它在布局艺术上所具有的独特的美和罕见、令人注目的景观意境。